GwynTakari

面前是浩气盟的千军万马。身后是恶人谷的断壁悬崖。崖下滚烫的岩浆正滋啦作响。

 

仅剩孤身一人，武功几乎尽废，所谓穷途末路大抵如此。

 

“小疯子，如今你武功尽废，孤立无援，王遗风自身难保又怎会来救你？束手就擒，我们自不会为难，待你随我们回落雁城受审，应受何刑罚，再做决断。你道如何？”说话的是浩气七星之一，叫……叫什么来着？他想不起来，也懒得去想。

 

事到如今，这群伪君子竟还装出一副仁慈模样。他冷笑一声，心想，嘴上说着漂亮话，还不是为了生擒回去邀功？心里恐怕早已大喜若狂了吧？

 

死老头，想活拿我？不知是我疯还是你疯。

 

浩气盟这般道貌岸然的姿态，他早不以为奇。可令他痛彻心扉的，是他这十余年来日思夜想的那个人，此刻正手持长剑，与他们并肩而立。

 

他莫雨这一生在世，生当生，死便死，就算死于乱刀丛中，也绝不愿被人活拿了去。莫家堡印象甚少，稻香村遥不可及，而这恶人谷的断崖边上，于他而言，也算是个归根的好地方了。这一辈子，杀的人、做的事，他从未有愧，也不惧报应。能活得恣意已然不易，何必再求死得体面？他不怕惨死人前，也不求葬身之处。只是……这惨烈的场面，他单不想让那一人看着而已。

 

然而，不知从何时起，明明是这么面对面地站着，却再无力去保护他了。

 

莫雨沥血的嘴边勾起一个嘲弄的苦笑，把视线从翟季真身上移开，小心翼翼地向穆玄英转了过去，凄然想着，这最后一眼，一定要看仔细些。

 

穆玄英站在众人间，一如既往地显眼。二十几岁的青年，儿时的稚气已褪了大半，眉宇之间英气逼人。他是接到了捷报，才从另一处战场匆匆赶来的，一路上把打算做到了最坏。因而当他沿着翟季真的部下们为他让出的一条小道，看见独立崖边还未倒下的莫雨时，心中一时间涌上了一股庆幸和欣喜。然而，转瞬之间，一切又被铺天盖地的不知所措淹没。

 

即便赶来了，又能如何呢？

 

身边是他最敬重的军师翟季真，身后是百十位愿与他肝胆相照的浩气弟子，个个都对杀人无数的莫大恶人恨之入骨，恨不能手刃之而后快，此时正摩拳擦掌，怎么可能放虎归山？而莫雨他却是最了解不过。这世上来从没有谁能让莫雨服过软，连王遗风也不行。他日没能劝得他放弃追求力量，离开恶人谷，如今也自是无法阻止他和浩气盟拼个鱼死网破。

 

然而，世间本不存在真正的走投无路。有的只是不肯付出的代价。

 

穆玄英发现自己握剑鞘的左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 

几年前的一次私下会面时，莫雨曾直言道：“只要你身在浩气盟一日，他们的那些所谓正道就注定容不下我。你竭力劝我离谷又有何意义？倒是你，如若有朝一日要在我和浩气盟间作出抉择，你又当如何呢？”

 

穆玄英没料到莫雨竟会问出这种问题，于是只当他是在故意为难自己，赌气反问道：“那若是问你呢？我和恶人谷，你又要选哪个？”

 

本以为一句话能把莫雨噎回去，正当暗自得意之时，却听得莫雨答道：“当然是你。”话说得从从容容，不急不缓，几乎没带什么感情，像是在什么陈述天经地义的事实一般。

 

那天，他身穿着莫雨亲手为他重新披上的深蓝披风，在昆仑的彻骨寒风之中，独自往东边的浩气营地走去。这一别，又不知多久才能相见。

 

再见时，竟真让莫雨一语成谶。而那个当初被他逃掉的问题，在这一念之间，已然有了答案。

 

当然是你。

 

别无他法。想要救下莫雨，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对恩师翟季真，对身后百十位同袍们以刀剑相胁。“仁剑”穆天磊之子，浩气“天枢”谢渊之徒，浩气盟少盟主，前途无量的武林新秀，一切也许都将在一瞬间崩塌。他并非不在乎，可此情此景之下，什么是非得失已由不得他去衡量。

 

抽剑出鞘的一瞬间，他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。喊的是许久没听到过了的一声“毛毛”。

 

他手上动作一顿，露在鞘外的半截锋芒在空中生生滞住。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，清晰地看见了莫雨眼中不容置疑的阻拦。

 

说来也怪。分明已经分隔多年，分明就算见了面也总有无尽的争执，分明早已渐行渐远，仿佛根本就从未真正理解过对方，但有时却仍能凭着一个眼神读懂对方的全部心思。

 

让穆玄英脱开浩气盟和所谓江湖正道的束缚，是莫雨憧憬了多年的夙愿。可怎料真到了愿望触手可及的这一刻，眼前的一切却像个拙劣的玩笑一般。他要的是尘世浊浪之中，用自己的双手守护住的那一室温情。可如今穷尽自己全身上下，只剩了一身几乎尽废的武功，和一条不知还能不能侥幸捡回的性命。在毛毛为他背叛浩气盟，毅然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的时候，他却还能护得住什么呢？

 

渴望，却不得不阻止。阻止，却又不敢声张。莫雨这辈子头一次如此瞻前顾后。他轻唤了一声“毛毛”，又轻微地摇了摇头。穆玄英似乎是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剑芒在空中猝然一滞。

 

然而，停滞的刹那之间，握剑的手非但毫不放松，反而握得更紧。他向莫雨回过去一个笃定的眼神，决绝之中又掺杂着宽慰的意味，直直地戳到莫雨的心头，让他的心脏猛然一坠，恍然间不知怎的，久违地回想起了多年前枫华谷断崖上的那一幕。回忆和现实连成一片，只需一瞬间，他心中已是了然。当年没能拦住的，今天仍是拦不住。拦不住也罢，直接挥刀把路给他斩断便是。只是，如今这双手中哪里还有什么刀，剩下的只有他自己这副苟延残喘的血肉之躯。

 

所幸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身后便是万丈深渊。

 

莫雨后撤一步，瞥了一眼脚下深渊中肆意流淌的熔浆，心想，人若是下去，怕是瞬间尸骨无存。也罢，不失为一种好死法。

 

他沉下一口气，纵身一跃，只听得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正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。眼前飞逝的红岩连成一片血色，让他忆起了枫华谷连天的枫叶，却是比那枫叶要红得更烈些。

 

这傻毛毛，他心想，喊什么喊，真不叫人省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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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/ 原本这只是一个重生文的开头，后面还有三世的故事，最后喜滋滋地HE，但是npc真的难写啊，怎么写怎么别扭，反复修文修到自闭，最后手动放弃。